「瑟顿的狐狸」不请自来了。
时间是星期二放学之后,雪莉准备好了食材正在厨房里忙活,拉米蕾斯和薇薇安在旁边帮忙,阿尔伯特则在一旁悠闲地看报纸。
阿尔伯特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,面前的男子虽然和他一样高,视线却好像是由上而下刺来,带着慑人的气势。
阿尔伯特本人的气场并不弱,但在这一瞬的对抗中毫无悬念地败阵下来。
这个男子带着红色头巾,棕色碎发被规矩地束起来,双眼半睁着,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。他咧开嘴笑着,牙齿上沾着黄色的烟垢,虽然是表示友好的表情,却看不出什么诚意。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衫,大概是因为体格太健壮,又或者是为了刻意展示出胸口长长的伤疤,索性没有扣上扣子。
“阿尔伯特·逆潮,对吧?唉呀唉呀,找到这个地址费了不少功夫呢。”
“你是谁?”
“哦哦,我是「瑟顿的狐狸」的首领,莱顿·奥尔克斯。这个组织名字听说过吧,工坊领的佣兵团。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。”
“先进来说吧。”
阿尔伯特把莱顿让进屋子里,让雪莉为他沏茶。
阿尔伯特利用这短暂的时间整理了一下自己和「瑟顿的狐狸」的交集,避免被套出不必要的情报。
毕竟,对方的首领亲自造访,而且是工坊领之外的区域,一定是更加正式的委托,和奎特那边的私仇不会有关系。
“奎特的失踪事件,是这个吧?”阿尔伯特坐下喝了口茶。
“嗯,对,那家伙消失了快一个星期了,寻找没有进展。听说你曾经和他有过矛盾,想来问问你有没有眉目。”
“很遗憾,没有,贵公子的习性我可理解不了。对了,这次你的委托人是谁?奎特的父亲?”
“嗯,除了他还能有谁。说老实话我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一点兴致没有,不过佣兵团就是这样,只要对方出钱就是万事屋,况且这样的雇主还得罪不得……”
“各种意义上都很麻烦呢,你们。话说这种事情找个手下来问不就好了,何必亲自来呢?”
“因为听说了你的事,还挺感兴趣了,就过来看看。义肢,薇薇安,精灵什么的,这些话题放在一起很有吸引力呢。”
谈话开始以来,阿尔伯特一直注视着莱顿的眼睛,他也不回避,态度自然,大大方方,这反而让阿尔伯特猜不透对方究竟在想什么。
没办法,只有自己先推进话题了。
“话说,这件事你听说了没?”
阿尔伯特拿出了当时让雪莉在他挨打的时候拍的照片。
“虽然没戴头巾,这些脸做首领的应该熟悉吧。”
看到照片的莱顿一瞬间敛起了笑容,温和的表情严肃起来,脸色变得铁青。
“这些家伙……擅自行动了吗?”
“我脸上的伤就是拜他们所赐哦,在放学的路上,雇主应该是奎特。”
阿尔伯特指了指脸上贴着的纱布。
“啊,这不教训是不行了,不能离开工坊领执行任务,这是铁律,况且他们还是擅自行动。”
莱顿声音低沉,垂下头,阴影遮掩了他的双眼。虽然没有怒发冲冠这样外在的表情,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凝重的气场,仿佛能让空气颤抖,能感觉到他相当愤怒。
“劝你还是别这么生气为好,这件事也怪不得他们。”
阿尔伯特竟然帮起殴打他的那群人解释起来。
“奎特知道这种雇佣你不会接受,所以才擅自找了你的成员,你的成员里能够拒绝奎特的人恐怕不存在吧?可能他们还抱着能用这次任务讨好奎特的天真心理,但无论怎么说,都是在为「瑟顿的狐狸」着想。”
“但规矩就是规矩,不遵守规矩就是在害「瑟顿的狐狸」。”
「瑟顿的狐狸」能够在工坊领内行动无阻,靠的还是众多企业的照应,在其他地方行动他们就没有遮阳伞了,一旦被抓住马脚事情就会很麻烦。
“嗯,也对。这些照片你就带回去吧。”
莱顿狐疑地抬头。
“没有备份,底片也销毁了,我拍照的原因只是想知道打我的家伙是谁而已,没别的意思。”
莱顿停了一秒,嘴角抽动,笑了出来。
“呵呵,识相的家伙,不错,和传闻中很像。”
莱顿抓起桌上的照片,起身离开。
关门声响起,雪莉那边正好也做好了晚餐。
“呐呐,阿尔伯特,为什么这么简单就把照片还给他了啊?”雪莉疑惑地问道。
单人宿舍的小厨房和厅室之间没有墙,刚刚的谈话忙碌料理的三人都听到了。
同样是照片,薇薇安的和「瑟顿的狐狸」的用法迥然不同。
“算是人情吧。「瑟顿的狐狸」势力很大,没有树敌的必要。”
采取挑衅的行动的话,肯定会被收拾得很惨。首领很弱的话倒还好,凭阿尔伯特刚刚的观察,那个叫莱顿的首领绝对不是等闲之辈。于是,他才做出了无偿交出照片这样保守的判断。
雪莉似懂非懂地坐下,拉米蕾斯仍然一副无忧无虑的表情,薇薇安则默默地思索着什么。
在雪莉和拉米蕾斯的胡闹中,夜幕很快降临。
那两人昨天的兴奋劲消退了不少,阿尔伯特原以为能够好好入睡了。
“阿尔伯特,阿尔伯特。”
结果他差不多要入睡的时候,薇薇安又把他吵醒了。
“唉,干嘛?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?”
“哦,哦……”
薇薇安裹上被子翻身过去,不出声了。
“啧,烦死了,你还是说吧,快说快说,话说到一半吊人胃口。”
反正都被吵醒了,阿尔伯特就算有怨气也没办法。
“哦。”
于是薇薇安又转过身,这副样子在阿尔伯特眼里显得蠢极了。
“阿尔伯特,我今天一直在想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对于你来说,你总是衡量过价值以后才会去行动吗?比如你周围的这些人,对你来说有利用价值的,你就会留在身边,而没有利用价值,就会一脚踢开,是这样吗?这样的话……”
“纯粹的误解哦。”
薇薇安还没说完自己的担心,阿尔伯特就打断了她的话。
“的确我是用这种选择方式去选择朋友的,因为我是残疾,不依靠周围的人就活不下去。”阿尔伯特小声地说,他不确定那两个睡在床上的人究竟睡着没有,这个话题不想让她们听到,“但是说成利用就太过分了,你应该也听说过,我的父母被魔族杀死了,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,能够依靠的只有身边的人,朋友。有利用就会有背叛,而我经不起背叛,所以,不会去利用。比如雪莉,你可能觉得她在我身边是个管家的角色,其实这些事我自己也可以做,为什么现在还把她留在身边,是因为我并不像你想的那么无情。”
“嗯,我懂了,对不起,误解了你。”
“所以你也不要担心你自己的立场,我虽然名声臭了点,不过具体是什么样的人我觉得你自己能够判断。我不会背叛别人,所以不希望任何人背叛我,知道吗?”
“果然被看穿了……谢谢你,不会再担心了,阿尔伯特你是个好人。”
“我可不敢当。好了,既然这样就睡觉吧。”
“嗯。”
夜幕中不甚明朗,但阿尔伯特确定自己看到薇薇安露出了一抹短暂的微笑。
银色的月光中,微笑皎洁,清澈,单纯。
是他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微笑。
阿尔伯特盖好被子背对薇薇安,刚刚的话有几成是真实,他自己也掂量不清。
八面玲珑是必须的,但是,是正确的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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